鸽了算了

「芯火」第三章 金花绽 灯烛现


【这次改了一个人名嗷嗷嗷,因为段蓦薇是奴籍身份的妾,按照唐代的情况来说,原本的姓名入了奴籍之后就不能用了,所以这里改名平乐呦】


千牛卫将军府还真是有些规模,唐烨左转右拐,已不知走到了园中何处。


“这庭园虽大,还是没有我看过的益州段家精巧细致,”唐烨心中暗暗想着,“长安的大院也不过如此,我看倒还没那青阙好看。”


唐烨一点也不担心——担心也没用。如今这玉佩的事马上就要传至圣人耳边,若是运气极好,说不定真就蒙混过关了;可圣人也不是傻子,若是瞧出了什么端倪,自己怕是要交代在长安。可是转念一想,师父唐煜既然有这把道非道,还身居门主之位,在中原江湖上地位可观,而如今朝野形势紧张,武氏夺权的谣言已经开始漫布整个大唐,圣人暗中与江湖名门联络结盟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算唐烨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还是忍不住忧心着,脚步也越发焦急。转过一处回廊,秋风忽起,偏院庭中的一颗银杏树如同散开了金花一般,树下正坐着一人,面容姣好,看打扮应是夫人小姐一类,身旁有个小丫头跟着。


唐烨突然愣住了,起风,落叶,树下女子。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幅景——幼时贪玩打翻过师父柜子上的檀木盒子,里面那幅画便是这样,只不过画里地上铺的、空中飞舞着的是粉白的桃花,美到哪怕只看了几眼就能记住,但这几眼代价太高,自己被师父罚抄了好几本书。


“姑娘作客府上,敢问是从何处来?”那人正是平乐,看见唐烨也不意外。


“在下唐烨,从益州来,为......为公家事来。”


听到“益州”二字的平乐顿住了,眼里的平静不知变成了忧愁还是向往。


见她不说话,唐烨作了一揖:“敢问夫人贵姓?”


平乐回过神来:“奴家是妾,当不起夫人的名号,姑娘若是愿意,叫奴家平乐便可,这是老爷买我时允我自己取的名。”


唐烨突然对成武的好感多了几分,如此照顾奴籍女子的高官老爷如今已不多见了。


二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唯一让唐烨诧异的一点就是,平乐竟然称此树是桃花,一旁的小丫头总是拼命向她使眼色,唐烨不禁猜测平乐应是头脑有些问题,便也没多问。


过了约半个时辰,一位穿着浅绯袍的宫中宦官带着几个千牛卫到成武府上找唐烨,称圣人这几日一直在龙首原处理政事,一听闻宝剑与玉佩便决定今夜在龙首原东内亲自面见唐烨。


东内是长安城北龙首原上的大明宫,而西内则是长安城中的太极宫。


唐烨跟着那位公公出了将军府,上了驶向龙首原的格车。这格车极大,足能坐下五六人,唐烨一人坐在其中有些无所适从,却突然想起一事:大明宫乃是“夏宫”,选址讲究,有四季凉爽之奇效,可天气早已转凉,几场雨下来长安的秋天变得同冬天一般,圣人这几日处理政事,按常理推断应是在城中“西内”太极宫。难不成是在躲武氏?如今大内之中形势紧张,若是武氏当真准备发难于圣人,圣人被逼无奈躲到大明宫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圣人急于面见自己,显然是得知了道非道与玉佩之事,知道她唐烨并非寻常人,趁此机会要抓住这颗稻草。


想到此处,唐烨从行囊中拿出剩下的锦囊,如今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唐煜的叮嘱,一个个打开来看。




青阙中的几人已经吃过了晚饭,打烊后几人在房间里交换了自己的消息,同时也对唐烨的身份愈发好奇了起来。


“从益州城来?”柳息月听焦然说了唐烨的来头,很是担心,“剑南道近日事情多得很,她又被千牛卫带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叶归说了那玉佩的事,几个人更感到好奇,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林秋之突然开口阻止:“别猜了别猜了,我们有自己的规矩,没必要胡乱猜疑客人的身份。”


“你不说话我倒想不起你来!”柳息月突然将话锋转向林秋之,又接连说了好几句话质问他那匹伊犁马和腰间短剑是从哪里来的。


其实就算柳息月不问,众人心中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城西金城坊,有一户王姓大家,据说是靠丝路经商起家,在朝中也有些关系,才得以在金城坊买下了一个大院。王家小少爷今年虚岁十八,几年前因一次偶然的机会与林秋之交好,但是那小少爷平日里只知道在院中读书,少有走动,也很少与外人打交道,甚是老实,林秋之过几天就去找一次小少爷,软磨硬泡“蹭”些财物来。


可今天这匹伊犁马可不简单,少说都值几百两银子,短剑也是精致又结实,磨的锃亮。众人都想知道林秋之是不是用了什么坏法子才从小少爷手里拿到这些贵重之物。


“我真的没干什么!是王青云自己给的,说他自己平日里也就读读书,也用不到这些,还不如让我拿了去!”林秋之竭力解释,“他说他一直把我当亲哥哥,还说今天这些赠与我也不为过,我说了太贵重的东西我真的不要,但他坚持让我拿走,不然就再也不见我,我才......”


林秋之怎么解释大家都不相信有这等事,见没人信,林秋之顾自走出房间,来到顶楼,熟练地从木栏杆上翻上屋顶——他夜里总喜欢一个人坐在屋顶,看长安城里一个个亮起灯光的屋舍楼台。北望是无边的黑色瓦檐,南望能看见明德门高耸的城墙和箭楼,若是正巧遇上了什么节日,红白的灯笼会点亮他能看见的每一个角落。


林秋之看着看着,慢慢忘了自己在看什么,闭上眼睡着了。


今日还真是奇怪,遇见了奇怪的人奇怪的事,林秋之还在梦里梦到了第一次见王青云的场景。


三年前冬天,怀德坊中小道。


日头慢慢落了下去,暖橙色的光落在林秋之和王青云脸上。


林秋之不适地扭了扭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真是不知倒了什么霉,遇上这等事。”


林秋之和王青云都被反绑了双手,坐在矮墙边,周围有五六个人看着,其中还有个衣着稍微光鲜点儿的公子,把玩着一只小羽扇,见林秋之嘴里嘟嘟囔囔,便走过来俯身仔细看了看林秋之的脸。


“把嘴给我闭紧喽,你要怪就怪自己今天不幸撞上了这位小少爷吧。”那人又走开了,似乎在等什么人。“我李徵可没空解决你这个倒霉催的。”


林秋之心里真是一百个后悔,但并不是后悔撞见了身边的小少爷,而是后悔自己方才不够机灵敏捷,不够谨慎小心。


一刻前,林秋之来怀德坊找一位会写书又会医人的先生拿自己早就订好的书,碰见小少爷也来拿书,二人打了个照面就走了,见那个小少爷身后不远处跟了两个人,原以为是他的保镖,可见他们鬼鬼祟祟,分明是另有企图之人,于是林秋之便又跟着几个人走了约百十来步,一直犹豫到底是上前提醒还是先跑去报官。正犹豫时,小少爷已经拐进了一条小路,没走几步就被那两人擒住,林秋之心里一惊,扔下包裹就冲上去。


那两人也是没想到有人跟着,愣是被林秋之乱拳双双打懵,谁料前面的矮墙边又冲出三四个人——其中就包括那个手持羽扇的李徵。林秋之拉起小少爷就跑,一路上推倒了好几个竹架,可那小少爷手脚是真的又慢又笨,绊倒了两次,林秋之急的焦头烂额可心里还是觉得不能扔下他,最后两个人还是被熟悉道路的对方捉住了。


真是后悔,平常要是多抽空练一练拳脚,今日说不定两个人都能跑得了。


“在下......在下是金城坊王青云,今日并非故意拖累阁下,只是紧张得慌......”小少爷脸上还沾着尘土,也不敢出大气说话,样子可怜兮兮的,林秋之一时不知是好笑还是生气。


“我叫林秋之,叫我听风就行。”


抓人的那位公子等了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塞外人,林秋之仔细一听才知道,他们已经跟踪王青云两个月了,绑架王青云就是为了问王家要一大笔赎金,这个公子负责找人动手,然后以一千两的价钱将王青云卖给那个塞外人,将王青云带出长安后向王家索要赎金,到时候他们人都不在长安,只要王家将赎金送到,他们便可远走高飞。但是万万没想到半路出来个林秋之,算是个小“赠品”,他手脚利索,以奴籍买出去也能小赚一笔。


“打我。”林秋之小声说。王青云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了一下。而林秋之却迅速站了起来,开始踢打旁边的王青云,不过每次都收着力,嘴里不停骂着王青云倒霉催的,踢着踢着周围的尘土都扬了起来,又开始用反绑的手击打王青云的头。一旁的看守者见状马上过来阻拦,可林秋之像打了鸡血一样,三个人才把他拦下来按着坐到了地上。


拿到这啥少爷头上的发簪了。林秋之心中窃喜。


幸好留给他们的时间够长,林秋之用发簪悄悄拨弄着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又用背在身后的两手偷解开了王青云的绳子,还好那些人看王青云手脚笨,绳子绑的松很多。两人抓住了看守人走神的空隙,站起来拔腿就跑,王青云这次倒跑得快,兴许是求生欲吧。见前路有两人来拦,林秋之也豁出去了,全力撞开两人,手臂不知被什么利器划了一道,疼得紧,却也顾不得许多。二人一路跑到人多的地方,林秋之见后面追兵还远,薅下王青云扎眼的绸缎长卦套在自己身上,交代王青云躲进了方才拿书的店中,自己又冲回小路,七拐八拐,跑出了一个坊的距离,到了西市才甩掉后面的人。




头顶上飞过一群南迁的大雁,忽一阵刺骨的秋风吹醒了林秋之。不知在屋顶上睡了多久,月亮竟已升到了头顶。


林秋之安静地想着后来的事,他甩开追兵后回到了怀德坊,找那位先生医了划伤的手臂。他记得王青云替他付诊金时,先生说:“老朽从不收侠义之士的诊金。”


从林秋之听到这句话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失去过对侠义江湖的期望,他总相信自己的侠义一定会收到回报,就像那天一样,他从不后悔自己因为救王青云而多了一道疤在手臂上,如若再遇到那样的事,他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并且从那之后,林秋之明白了想要当一个真正的侠义之士,只会点儿三脚猫功夫肯定不行,于是三天两头就抽时间自己练练拳脚。


至于那个李徵,后来被王家找长安县不良人捉了去,似乎到今天还没放出来。

塞外人嘛,至今也没找到,多是跑路后不敢再进长安了。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那匹伊犁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像个侠士一样驭马走遍大唐的每一处。


林秋之就这样继续想着。


一群大雁匆匆从北方赶来,落在四周的屋檐上,安静地融进了长安城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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